范蠡与西施

第10章 风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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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越王勾践自获悉齐王女死于吴、筑姑苏之台庶几致于民变,他又坐不住了,心急火燎要伐吴。于是又召来五大夫而言曰:“往昔,越国背井离家,身为穷虏,耻闻天下,辱流诸候;时至今日,寡人心有余悸,犹辟者不忘走,盲者不忘视。孤没有智谋,亦不知计策,当不当伐吴,还望诸位大夫海之。”大夫扶同一向言在......

越王勾践自获悉齐王女死于吴、筑姑苏之台庶几致于民变,他又坐不住了,心急火燎要伐吴。于是又召来五大夫而言曰:“往昔,越国背井离家,身为穷虏,耻闻天下,辱流诸候;时至今日,寡人心有余悸,犹辟者不忘走,盲者不忘视。孤没有智谋,亦不知计策,当不当伐吴,还望诸位大夫海之。”

大夫扶同一向言在后,这次却首先站起来说:“昔者亡国流民,天下莫不闻也。今欲有计,切不可未有行动先露其辞。臣闻击鸟之动,故前俯伏;猛兽将击,必弭毛帖伏;鸷鸟将搏,必卑飞戢翼;主人将动,必顺辞和众;圣人之谋,不可见其象,不可知其情,临事而伐,故前无剽过之兵,后无伏袭之患。如今大王欲举兵伐吴,还是不动声色,严守机密,勿令泄矣。臣闻吴王兵强于齐晋而怨结于楚,大王的计策应该是,亲密于齐,深法于晋,暗通于楚,而又厚事于吴。其吴之志,猛骄而自矜,必轻诸侯而凌邻国,三国决权,还为敌国,必交势角争。越承其弊而伐之,其攻必克,其战必胜。即使五帝之兵,亦不过如此。”

相国范蠡接着扶同之言而曰:“臣闻谋国破敌,动观其符,孟津之会,诸侯曰可,而武王辞之。如今吴楚结仇,机怨不解;齐虽不亲,外为其救;晋虽不附,犹效其义。夫内臣谋而决仇其策,邻国通而不绝其援,斯正吴之兴霸,诸侯之上尊。臣闻峻高者阅,叶茂者摧,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四时不并盛,五行不俱驰,阴阳更倡,气有盛衰。故溢堤之水清洁淹其量,烩乾之火不复其炽,水青则无沤之怒,火消则无意毛之热。今吴乘诸侯之威以号令天下,不知德属而恩浅,道狭而怨广,权悬而智衰,立竭而威折,兵挫而军退,士散而众懈。所以,臣诚恳敬请大王,按师整兵,待其坏败,随而袭之。兵不血刃,士不族踵,吴国君臣必为之虏。臣衷心告诫大王,万万不声张,静观默察,乘其隙而伐之,此为上上策也。”

大夫苦成,见扶同,范相国都已经讲述得十分清楚,就补充道:“夫水能浮草本,亦能沉之;地能生万物,亦能杀之;江海能下溪谷,亦能朝之;圣人能从众,亦能使之。如今,夫差承阖闾之军,制子胥之典教,政平未亏,战胜未败。大夫喜者,狂佞之人,达于策虑,轻于朝事;子胥力于战伐,死于谏议。二人权必有坏败,愿王虚心自匿,无示谋计,则吴可灭矣。”

其他大夫,如皓进,皋如等,既然到场,也不好不说几句。

皓进曰:“现在吴国君骄臣奢,民饱军勇,外有侵境之敌,内有争臣之震,岂可攻也?”

皋如曰:天有四时,人有五胜。往昔汤武乘四时之利而制夏殷,桓缨据五胜之便而列六国,这些都是乘其时而战胜敌人的事例。”

勾践听了诸大夫之言,无可奈何而言曰:“既然如今尚无时之利、五胜之便,那就只好等着了。”

风胡子从淮阳回到赤堇山,心情愉悦,干劲倍增,吃睡都在铸剑护边,严格配料,严格纪录炉温和火候,一连试制出第二把和第三把剑。三把剑放在一起,就非常鲜明地看出来,一步一层天。这第三把剑,刚出炉时,蓝盈盈,光闪闪,粹火开刃之后,雪亮雪亮,寒气逼人。风胡子提在手上试剑时,信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冲着剑锋轻轻一吹,稍一触锋,即断为两段;他挥剑向一块花冈石砍去,只听“咔嚓”一声,花冈石一分为二,抽回来看,剑锋完好无损;风胡子一手握剑柄,另一手握剑尖,一齐使劲,往里弯,只见剑弯成弓形而安然无恙。

风胡子满意地裂开嘴笑了,周围响起了鼓掌声和欢呼声。有的高兴地跳起来,还有的兴奋得两人抱在一起,更有的乾躺在地上滚了几滚……

正在他们失态地狂喜时,范相国已悄悄来到风胡子身旁。他用力地握住风胡子有老茧的大手,嘴里说:“风胡子,祝——“贺”字还没说出来,风胡子软瘫下去。相国忙召人把他抬进工棚。幸好相国来时,带一名御医、马上给风胡子诊了脉说:“他没病,是累的。”

相国坐在已经睡了一大觉恢复了精神风胡子身旁,两人推心置腹,聊了个不亦乐乎。

“宝剑制成功了,正式生产你指导指导就可以了,不用事必躬亲。把你累出个好歹,怎么向郑旦交待?”

“相国说笑话。我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不是气儿吹的、泥儿捏的,不会轻易就倒下去的。”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别光靠你一个人忙活,多找几个帮手,能让他们代办的,你就不必亲自出马。腾出空来,多想想如何把这千人大军组织得更严密,指挥得更妥善。众人捧柴火焰高,一个多出一分力就是千分力,你一个人再有智慧、再有力气,怎么比得上千人的智慧,千人的力量呢!”

风胡子把手一拍:“对呀!我只知道带头傻干,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想办法把大家的心聚拢到一块,把大家的劲组织到一块呢?我真笨、真傻!”

“不是没有做,而是做得还不完善;不是没有想,而是想得还不透彻。根据现在的形势判断,举兵伐吴的时间有可能提前,具体提前到什么时侯,我不是算命先生,无法未卜先知。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们的准备工作,立足于早打、大打、难打,做到有备无患!”

“兵事如水火,水火无情,兵事亦无情。出乎意外之事会经常发生的。”

“你是面上粗,心里细。这些你都想到了,很好,就照你说的办。旦妹眼力不错;给我找了个好妹夫。”范蠡以担儿挑的口气与风胡子说活了。

“我这个妹夫,跟你这个姐夫相比,可就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了。”

“我在天上?是在太阳上,还是在月亮上?在太阳上,会把我烧焦;在月亮上,会把我冻成冰。哪如你在地上,不冷不热,舒舒服服。”

“相国,玩笑是玩笑,还有什么指教?”

“胡子,咱们订个契约成不成?”

“契约?什么契约?”

“在一年之内,你交我一万把宝剑,而且把把都得是上等的。如何?”

“到时交给你一万把了,有何奖尝?”

“金钱、宝物可以奖给你的部下,我知道你对这些没有多大兴趣。一来我安排你和旦妹多见几次面,二来,灭吴以后,让你和旦妹在淮阳过团圆日子。这条件如何?”

“多见几次面,我愿意;至于是否是淮阳长期厩守,不知旦儿怎么想,我还想回若耶村,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鱼米之乡。我喜欢那地方。”

“把西施和郑旦分开,她们俩都受不了。”

“那你也解甲归田,一块到若耶村安家。盖房子、打家具、我风胡子一个人全包了。”

“能不能解甲归田,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大王让你解甲,你不解甲也不成;大王不让你解甲,你想解甲也办不到。”

“也是,也是。”

“风胡子,我有一种预感,很可能功成身退,隐居山林。”

“为什么?”

“预感,就是事情到之前的一种预测,根据是找不到的。”

“你身为相国,又是臣吴三年时大王的随员,出生入死,你立了头功。大王不会忘记你的。”

“让以后的事实说话吧。”

在淮阳宫,教娘一招一式严格要求……

床第之事,教习起来,更麻烦多了。这些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有的有与小伙子相好的经历,有过拥抱、亲吻的经历;有的还是一张白纸,一提起这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口怦怦跳动不止。讲到如何侍寝大王,如何承受大王的欢爱,一个个掩面窃笑,交头接耳。到关键之处,往往讲不下去,更不用说摸拟演习。

范相国看过几次教习,也同教娘磋商教习内容和教习办法。他主张有些要细讲,讲透,还要往复演习,也不是一时一事。比如、衣食住行等,就应该如此。这些地方疏忽,会因小失大。有些事情,比如男女情爱、性爱、侍寝,床第之事,点到为止,不宜讲得过多、过细,也不必模拟实习。因为这种事,从来没有固定不变的程式。有的固定程式反而觉得假,越是没有程式,越实际,越真实。宫廷犯忌的规矩要懂,不出大格就可以。

教娘还是接受了相国的观点和教习办法。

西施、郑旦一向接受能力强,各种程式规范动作,从不落在别人后边。他们二人的差别是西施沉稳些,郑旦毛草些;西施话少点,郑旦嘴快点;西施显得成熟,郑旦显得稚嫩。西施遇变能沉住气,从容不迫,应变自如;郑旦遇事有点慌乱,不知所措。不过,这两个人,总的来说,仍是留下来的六个人中的尖子。

这一天,教习结束,范蠡又来到西施、郑旦的住处。

“感谢相国恩典。”这是范蠡安排郑旦与风胡子见面之后,郑旦每次见到范蠡都要先说这句话。

“别贫了!再贫我就不给你们安排了。”

“相国开思,相国开恩!小女这厢有礼了!”

“旦儿,别油嘴滑舌的了。”

“大姐言之有理,小妹知过必改。”

“西施,旦儿都坐下,我还有话跟你们说。”

“敬请相国赐教!”

西施把还在耍贫嘴的郑旦摆在床边,她扶郑旦肩膀,紧挨着她坐下来。

“现在形势急迫,大王有些性急。你们要做好精神准备,随时都有派往吴国的可能。请你们记住:国大于家,时时处处以国为重;国更重于个人,个人听命于国家。在这个问题上含糊不得。个人之事、家庭之事,再大都是小事;国家之事,再小,也是大事。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俩的,考虑问题,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的出发点。”

郑旦吃惊地看了西施一眼,她觉得范相国今天谈话太严肃了,而那西施听了相国之言,深深感到形势的严重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两年来的教习,不就是为去吴国么?她经常和相国在一起,深受他的思想影响,国与家,社稷与个人,孰轻孰重,她是掂量得一清二楚的。同时,她也有随时起身的思想准备。

郑旦和西施可就有些不同:她和风胡子分离一年,相思之苦她尝够了。刚铡才见上一面,她急切盼望能见到第二、第三,乃至是第无数次。她羡慕施姐和相国能经常见面,也能经常亲热,她不满意自己和风胡子不能享受这种幸福。如果要她马上到吴国去,她会犹豫,她会依恋风胡子而造成她行动迟疑。国家与家庭、社稷与个人的这番议论,范相国决不是无的放矢,也不是怂人听闻,实际上,他就是针对郑旦的思想状况而讲的。他与西施接触多,他十分清楚西施的精神状态,这些问题在西施那里是不成问题的;而从一些只言片语和蛛丝马迹看,郑旦的思想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根本没有解决。郑旦聪明灵利,却显得有些浮躁不踏实;她感情火热,却又容易沉溺于男女之欢和儿女情常而不能自拔。郑旦的优点和缺点是同时并存的,解决不了郑旦身上的弱点不仅之吴不顺利,就是到了吴国,有可能因为任性、固执、偏狭而捅点漏子。所以轻视不的,姑息不的。

范相国讲过之后,好一阵沉默。西施完全同意范相国的看法,觉得无话可说;郑旦觉得范相国之言与她想的差距太大,又不知从何说起。

“旦儿,有什么话只管对相国直说,他又不是外人。”

“相国这一说,好像明天就送我们去吴国似的,有这么急吗?”

“明天不一定就走,但必须做这种思想准备。西施你说是不是?”

“两国交战,意外之事,随时都又能发生。有这个准备总比没这个准备要好。旦儿,你说呢?”

“我怎么觉得距举兵伐吴还远得很呢。去吴国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原来不说教习三年吗?现在还不足两年。”郑旦说出了她的心里话,没有隐瞒自己的思想。

“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应该随着变化而不断调整,以适应新形势。”

“这话也不对,不过,我总觉得不会那么快,形势也没有那么严重。”

“关于形势,只想给你们透露一个事实:前不久,杨来金和蓝大海曾因为两人接近而被吴王抓起来过,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又放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夫差没有睡大觉,他对越国并没有放松警惕,时刻在窥视着我们。吴国一旦抓住我们什么把柄,那就不是越国举兵不举兵的问题,吴国首先就会再次进攻越国。如果我们丝毫没有应变的准备,就完全有可能被吴国一举而灭。那样,越国将从此而销声匿迹,酿成春秋末战国初的第一个大悲剧。危险不危险?可怕不可怕?”

“杨来金就是凤妹的金仔吧?”

“正是。”

“好玄啊!”

“身居吴国,这种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你们以后去了,也要有这种应变的精神准备。”

“怪可怕的。”

“由怕到不怕有个锻炼过程。既到了吴国,就要横下一条心,死活有天定!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反而没有什么可怕的。”

“年纪轻轻,谁愿意这么早就死啊?”

“是。谁都希望长寿,谁也愿意永远过着安乐幸福的生活。但是,国家与国家之间,一旦发生矛盾,不是你战胜他,就是他战胜你。要战胜对方,为一个国家的人们都过上好日子,必然有人要做出牺牲,牺牲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派在吴国的未必一定牺牲,在越国未必不牺牲,富贵在天,生死天定。所以,你横下一条心,未必就死,不横下心,未必就不死。——这些道理,并不复杂,想一想,都能弄明白。”

“听相国这一说,也能明白。可是一想自己那点事,有时就犯糊涂。”

“对。这里有个看事,想事的角度问题。角度对了,明明白白,角度错了,糊里糊涂。”

“我就是这样,有时候明白,有时候糊涂。明白的时候,心情就愉快;糊涂的时候,心情就烦燥。”

“旦妹是聪明的,没有你解不开的疙瘩。”

“相国又不实事求是了。”

“实事求是看到你的长处,实事求是也看到你的短处。”

“相国的嘴像刀子一样厉害。”

“厉害不应在嘴上,而应在理儿上。”

“是。相国的嘴要是刀子,施姐不整天就血淋淋的了。”

“死妹子,说正经事儿,你又贫上了。”

这次谈话之后,郑旦有几天确实话少多了。她在认真思考相国提出的问题。

范蠡告诉西施,得慢慢化开郑旦心中的疙瘩,不急不躁,见机行事,因势利导。油盐不进时,不要牛不喝水强接头;有了缝,就要见缝插针;一旦占领阵地,就要不失时机地扩大战果。

西施愉快地接受任务,她与郑旦朝夕相处,又是不分彼此的好姐妹,当然义不容辞。

西施稳重,又虚心,不会盛气凌人,也不会开口闭口教育人。她会以尾尾而谈的说心里话方式,深入郑旦的心灵,化掉她灵魂中郁结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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