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传

《丘吉尔传》五、在野岁月 1、下院中的印度之争

作者:蔡赓生   来源:  
内容摘要:在大选中失败后,保守党内部在各种政策问题以及党的领导权问题上发生意见分歧,导致了相互指责。保守党的报业巨头比弗布鲁克和罗瑟米尔为了使该党关税改革的政策取得胜利,发起了“大英帝国改革运动”,并对鲍德温在这方面的退让给予强烈谴责。而丘吉尔出于与自由党实行政治联合的考虑,不赞成重新举起......
在大选中失败后,保守党内部在各种政策问题以及党的领导权问题上发生意见分歧,导致了相互指责。保守党的报业巨头比弗布鲁克和罗瑟米尔为了使该党关税改革的政策取得胜利,发起了“大英帝国改革运动”,并对鲍德温在这方面的退让给予强烈谴责。而丘吉尔出于与自由党实行政治联合的考虑,不赞成重新举起关税改革的旗号。丘吉尔在1929年7月下院举行的第一次会议上发言,曾表示希望自由党与保守党合作而不要支持工党政府。 
  比弗布鲁克曾试图争取丘吉尔,但未能获得一致看法,两位老朋友就分了手。比弗布鲁克和罗瑟米尔宣布成立“大英帝国党”,并准备提出50名候选人与保守党争夺席位。鲍德温为了防止保守党的分裂,曾对比弗布鲁克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让步,声称愿意考虑有限度地征收食品税。虽然在与比弗布鲁克的谈判中,鲍德温一度有些反复,但后来迫于形势,他甚至走得更远了。 
  9月在布朗利举行的补缺选举中,有相当一部分保守党选民转而支持大英帝国党的候选人。10月,在伦敦参加帝国会议的各自治领总理们宣称赞成实行帝国优惠政策。鲍德温在此期间发表声明,表示接受这一政策,主张对全部进口工业品征收关税。面对丘吉尔的反对,鲍德温所抱的态度是:“宁愿冒失去温斯顿的风险,因为这样做可以换取许多人的支持。”随着国内经济形势的恶化,失业人数进一步增加,国内政治形势起了很大变化,甚至大部分自由党人也开始接受了关税改革。面对这种现实情况,丘吉尔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态度。几个月后,他也完全接受了包括对食品征税的整个关税改革计划。 
  在关税改革已经不再是有争议的问题之后,下院中面对的主要问题是印度的宪政改革。这一问题是由印度总督欧文勋爵提出来的。欧文勋爵名叫爱德华·伍德,是保守党下院议员哈利法克斯子爵的儿子,曾在殖民地事务部任过丘吉尔的副手。丘吉尔当时曾安排他到西印度各个殖民地进行访问并就有关情况提出报告。他后来成为哈利法克斯勋爵,但这是几年以后的事情。欧文勋爵认为,应重申英国政府早在战前就已宣布的最终让印度取得自治领地位的政策,以缓和由甘地和尼赫鲁父子领导的印度国大党对以约翰·西蒙为首的英国议会立法委员会草拟的宪政实施计划的抵制。他还提出召开“圆桌会议”,与印度人进行平等的对话。这些建议得到了麦克唐纳内阁以及鲍德温的赞同,但却受到了其他英国政界要人比如前印度事务大臣伯肯赫德和劳合·乔治的谴责和批评。刚刚从美国访问归来的丘吉尔也在《每日邮报》上发表文章说: 
  “在印度陷于异常严重的种族和宗教纠纷所折磨的时候,无疑是不能给予自治领地位的……,我们对印度35,000万人的幸福负有责任,而印度的政界人士仅代表了其中微不足道的少部分人,因而不可能赋予这种地位。” 
  这一观点与丘吉尔以前曾主张的各殖民地实现“完全自治这一广阔的理想”并不矛盾,因为分歧点只在于实施自治的时机。在丘吉尔看来,是否给予印度以自治领的地位,必须在不削弱英国的统治这一前提下决定。欧文勋爵在根本点上与丘吉尔是一致的,但在具体结论上则相距甚远。他写信给丘吉尔说:“请不要以为我似乎忘记了你和其他一些人提出的观点,或者认为我实际上与这些意见大相径庭,这里的问题一半是属于心理上的,同时也是一个伤害感情的问题。”欧文勋爵担心丘吉尔的说法会激起印度民族主义者的愤怒情绪,因而请求保守党上院领袖索尔兹伯里勋爵尽可能“约束住温斯顿”。 
  麦克唐纳首相在欧文勋爵的大力鼓动下,提出了一个印度自治方案。而丘吉尔则担心,“这样做,其最后的结果必定会使我们失去印度,而印度人民也一定会遭受到无法估计的祸害”。为此,他与支持这一方案的鲍德温分歧越来越大,直至“发生断然的决裂”。1931年1月27日,丘吉尔写信给鲍德温,宣布退出“影子内阁”。他在信中说: 
  “我们在印度政策上的分歧已经公开。过去承蒙你邀请参加你的事务委员会,现在我觉得不应再出席了。无需烦言,我将尽力帮助你在下院反对工党政府;我也将在大选中作最大的努力,以促成工党的失败。” 
  丘吉尔认为,他有责任领导一场维护大英帝国“光荣与统一”的运动。他开始“以惊人的劲头联合保守党内外与他观点相同的人,竭尽全力摆脱鲍德温”。不幸的是,他的老朋友伯肯赫德因酒精中毒而患肝硬化,已于此前亡故了;而比弗布鲁克只对关税改革感兴趣。但是丘吉尔得到了许多保守党后座议员和从印度退休回国的文职官员的支持。丘吉尔成为上述人员组织的“印度帝国协会”在伦敦举行的第一次会议的主要发言人。他在演说中认为,马上在印度实行自治,将意味着“或者是印度的专制主义……,或者是使残酷内战重新爆发”。他还发表声明说,“甘地主义及其他的所有主张,迟早会被制服,而最终将被粉碎,试图用猫肉来喂老虎是不会使其心满意足的”。 
  丘吉尔的言论在英国和印度都引起了强烈反应。麦克唐纳说:“彻头彻尾都是有害的……,除了表达帝国政府及其属下的人民之间那种已经陈旧过时的关系之外,毫无别的内容。声明对现代每一个政治运动都闭眼不见,在对那些要在政治事务及抱负方面我们需要加以启蒙的人民方面,表现得固执傲慢。”在印度,丘吉尔的声明对印度国大党拒绝参加圆桌会议而发起的非暴力抵抗运动,无异于火上浇油。甘地和尼赫鲁父子号召印度人民对英国殖民当局开展的广泛的不合作运动浪潮迭起,导致了英国当局对甘地和尼赫鲁父子的监禁。后来英国政府决定释放印度国大党的领导人,以便甘地等人作为民族主义印度的代表出席伦敦会议;同时宣布取消某些限制性措施。而印度国大党同意停止非暴力抵抗运动。 
  丘吉尔对事态的演变感到吃惊,他在自己的选区发表演讲说:“会见甘地先生一事令人惊异,也令人作呕。现在一位犯有煽动罪的中殿法学协会的律师,以东方众所周知的托缽僧身份登场了,半裸着身体,踏上了总督府的台阶。”尽管丘吉尔的观点在保守党内有不少支持者,但保守党的下院议员们并不想因此而改变领导人。相反,由于保守党内部反对鲍德温的人之间缺乏一致性,也由于工党政府因国内经济不景气而日趋不稳定,使鲍德温的地位反而有所改善。本届工党政府的任期与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几乎是同时开始的。在工党执政期间,英国的财政收入逐年减少,而失业人员及其需要的救济则逐渐增加。为了减少经费开支,1930年工党政府通过了《保险金需求量检查法》和《保险金发放纠偏法》,压缩了失业津贴,也加深了工人群众与工党政府间的矛盾。1931年3月,工党政府又被迫成立了以乔治·梅爵士为首的探讨缩减公共开支可能性的委员会。7月,该委员会报告说,国家财政状况的迅速恶化,将导致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将出现较大的赤字。8月,国家财政状况继续恶化,麦克唐纳内阁的一个小组委员会准备用一系列经济措施来对付危机;同时,麦克唐纳政府希望纽约的银行家们对英镑地位给予支持;但这些银行家们提出的全面削减财政预算的条件未能被麦克唐纳的内阁同僚们接受,这样,麦克唐纳只能选择辞职。 
  面对迅速恶化的国内经济形势,此时任何一个单一的政党出面组阁都难以应付极其困难的局面。英国需要一个多党联合政府,同心协力,相互支持,实施一些不受欢迎的经济举措共度时艰。国王在同保守党和自由党领导人进行磋商后,“委托麦克唐纳先生组织一个超党派的举国一致内阁”。 
  早在工党政府辞职之前的7月中,丘吉尔鉴于形势就曾提出成立联合政府。他分别与劳合—乔治和麦克唐纳讨论过此事,但当时未得出明确结论。新的联合政府成立后,丘吉尔却未能被邀请入阁,他不得不在下院中回到过道后面去,成为“后排议员”。尽管他后来表白说:“我在国家紧张关头被断然抛弃,并不使我感到愤懑,更说不上伤心。”但是无庸置疑,这显然是丘吉尔感到灰暗的一段时光。 
  以麦克唐纳任首相的联合政府得到了鲍德温和整个保守党的支持,也得到了以赫伯特·塞缪尔和约翰·西蒙为首的自由党两大派别的支持,“但在他自己的政党中,只得到七八个人的支持”。丘吉尔并不反对联合政府,但他发现,“新政府的成立并没有制止住金融危机。当我从国外回来时,发现在势必举行的大选行将到来之时,什么问题都没有获得解决。” 
  自由党领袖劳合—乔治本来反对马上举行大选,试图在新的大选改变政治格局前能够重整自由党,但由于他长期卧病在床,无力视事,自由党的党务由塞缪尔主持。在麦克唐纳和鲍德温的坚持下,塞缪尔作了让步,同意尽早解散议会。从此以后,劳合—乔治“就成了一个没有党派的领袖,孤寂地坐在后座议员席上沉思着”。 
  在新的大选中,丘吉尔在自己的选区毫不困难地战胜了自由党和工党的对手,以35956票的高票数当选。保守党在全国也取得了相类似的胜利,获得了447个议席。而工党的席位大幅度地减少,只剩下了可怜的46席。从总的情况看,联合政府获得了压倒多数的拥护。但由于工党地位的削弱,尽管麦克唐纳保留了首相地位,实权其实操在保守党领袖、副首相鲍德温手里。到1935年5月,年老体衰的麦克唐纳退休后,鲍德温就顺理成章地继任了首相职务。 
  无论是麦克唐纳还是鲍德温担任首相,他们都不愿让丘吉尔成为自己的同僚。丘吉尔很有些瞧不起麦克唐纳,他不仅不留情面地在下院攻击工党的政策,甚至到了对首相本人尖酸刻薄的地步。有一次丘吉尔在下院这样说到麦克唐纳:“我想起,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有人想带我观看著名的巴尔奴姆马戏团的演出……,节目单中有一个我最爱看的节目,名字叫‘没有骨头的恶魔’。可是我的父母认为,观看这样的演出,对孩子的刺激太大了,并且可能败坏道德。我不得不等了五十年才坐在政府的座位上看到了‘没有骨头的恶魔’。”麦克唐纳固然在政治上没有骨气且优柔寡断,但他对于丘吉尔如此刻毒的话也决不会宽恕。至于鲍德温,对于丘吉尔的争强好胜甚至喧宾夺主仍然记忆犹新。他在第一次任首相时就曾抱怨说:“有温斯顿出席的政府会议无法按议事日程进行审议工作,因为丘吉尔总要额外提交一些十分高明的备忘录,这些备忘录不仅涉及他本人领导的部,而且也涉及到别的什么部。”鲍德温那时就曾私下对朋友们说过,假如他再有机会组阁,就不会再考虑吸收丘吉尔,因为丘吉尔难以与人共事,会在政府中产生消极作用。现在看来,鲍德温倒真是说到做到了。 
  丘吉尔此时在国内政治生活中没有更多的事情好做。1931年12月,他再次赴美国进行演讲旅行。但是他刚刚到达纽约不久,就不幸遇车祸受伤。那是12月13日的上午,丘吉尔应老朋友巴鲁克之邀到纽约第五大街他的家中去作客,在横穿马路的时候,丘吉尔忘记了美国的交通规则与英国左侧行驶的规则完全相反,他习惯性地向右看,结果正好被左侧急驶而来的汽车撞倒在地,骨头虽然没断,但内脏严重出血,还有许多外部擦伤。丘吉尔此时神志尚清醒,还向警察说明这完全是自己的过错,责任不在司机。他被送进了位于第76大街上的诺克斯—希尔医院。在向这家私人医院证明了自己肯定有支付能力之后,他的伤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在医院只住了8天,他就出院了。 
  丘吉尔的不幸事件在美国成为轰动性的新闻,反而为他的演讲旅行作了免费广告宣传,许多美国新闻记者来采访他;许多美国报纸都刊登了丘吉尔同前来道歉的肇事司机的合影照片。丘吉尔还为美国《柯里尔》杂志写了一篇题为《我在纽约的一次不幸遭遇》的文章,许多报纸都转载了。这篇文章为丘吉尔增加了2560美元的收入。 
  此后丘吉尔在美国的演讲旅行,除了因他在印度问题上的观点曾引起了一些麻烦外,基本上是顺利和愉快的。丘吉尔发现,美国听众“并不是没有兴趣、注意力和好脾气,因而,他们能够倾听长篇的、经过深思熟虑的演讲”。1932年3月,丘吉尔回到英国。当他在伦敦维多利亚车站下车后,他发现以阿奇博尔德·辛克莱为首的英美两国的老朋友们筹资为他购买的珍贵礼物、一辆价值2000英镑的豪华小汽车正恭迎他的归来。在这一年的其他时间里,丘吉尔的主要精力用于为报纸撰稿和进行写作他的著名祖先马尔巴罗公爵传记的准备工作,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恰特韦尔,只有下院讨论他感兴趣的议题时,他才到威斯敏斯特去,而且是发言完了就走。反对党领袖乔治·兰斯伯里曾极为不满地评论道:“他霸占了这个议院的一个席位,似乎就有权走进来、发表演说、出去和离开议会,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俨然是万能的上帝在说话……,除了他自己之外,他从来不听任何人的发言。”这一谴责在下院中引起了较普遍的同感,但并未能使丘吉尔的行为方式有所改变。 
  1933年3月,联合政府公布了建议通过选举成立印度联邦政府的白皮书。上院和下院的联合选举委员会对各项提议进行了审查并提出了报告。在下院就白皮书提出的建议举行辩论时,丘吉尔发表了精心准备的演讲,他仍然坚持过去早已表述的观点,把建议中的联邦说成是“一种使世界上每个国家都感到吃惊的骇人听闻的自我摧残行为”。丘吉尔和劳合—乔治等反对派认为,联合选举委员会过于偏向联合政府,因而提议从该委员会的32名成员中去掉其中的6位内阁成员。 
  这一动议虽然被以209票对118票的比数否决,但如此高的反政府票数表明了反对派拥有的广泛基础以及力量的增强。 
  反对派在院外也尽可能地利用报纸动员国内舆论,以反对政府的印度政策。在当年保守党全国联盟中央理事会上,反对派同样显示出不容小看的力量,仅以189票对165票遭到否决。丘吉尔和他的朋友们还成立了“印度保卫同盟”,广泛吸收保守党的普通成员,并制作了象征团结一致的会徽。丘吉尔的儿子伦道夫在青年帝国协会的会议上,为争取反对白皮书的投票的胜利作出了贡献。克莱门蒂娜也在保守党全国联盟中央妇女咨询委员会上作了反对白皮书的发言。 
  鲍德温一方面发表演讲回击保守党内的反对派,另一方面对政策进行修正以减少阻力。在1933年6月的保守党全国联盟中央理事会上,以838票对356票通过了一项赞成白皮书政策的修正案。10月,在伯明翰举行的全国联盟年会上,反对派再一次以737票对344票被击败。丘吉尔以豁达的态度对待失败,他在投票结果公布后说:“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和获得解决后……,我们将再次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在1934年中,反对派仍然为否定政府的印度政策而努力抗争。但是在全国联盟中央理事会的大会上以1102票对390票采纳了改革建议的各项原则后,实际上就结束了反对派院外集团的反对活动。议会内部的较量,也在联合选举委员会的报告被采纳,法案通过三读之后宣告结束。 
  在英国对印政策问题上,丘吉尔显然存在着谬误和偏见。他已有30多年未去过印度,因而对那里的情况存在着某种程度的无知,也导致了他对印度民族主义的偏激情绪。比如他关于印度问题的声明中说:“印度不是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确切地说,它是一个聚居着许多民族的大陆。能与印度相提并论的是欧洲,但欧洲不是一个政治实体。印度是一个地理上的抽象概念……,这种维系印度存在的观念上的统一,完全是通过英国在印度的中央集权政府才体现出来,其表现形式是印度的唯一通用语言——英语。”这显然是一副典型的殖民主义者的腔调。但丘吉尔也有正确的一面。他预言一旦英国政府从印度次大陆撤出,当地的各个教派势必发生危险的冲突。这一预言在其后的历史岁月里不断被证实。1947年发生了对立教派间的血腥屠杀;其后又有过多次印巴战争以及巴基斯坦与孟加拉国之间的民族纠纷。同时,尽管政府关于印度自治的法案得以通过,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联合政府并没有完全获胜。对印度宪政改革进行的长期抵制,使得印度新宪法的颁布推迟了几个月,也使印度直至1939年二战爆发时仍未能成立一个经选举产生的中央政府。霍尔和欧文认为,他们提出的立宪制度能够维护一个统一的印度,是丘吉尔使这一机会白白失去了。但巴特勒勋爵对穆斯林是否会接受这一制度持怀疑态度,而后来学术界的研究进一步使怀疑得以确认。 
  1935年6月7日,鲍德温第三次出任首相。他对内阁只作了小规模的调整,仍然没有考虑给丘吉尔安排任何职位。看来这位首相再也不愿意让难于对付的丘吉尔闹得内阁不得安宁。此时已满60岁的丘吉尔似乎很难指望重返政府中去了。著名历史学家泰勒曾写道:“看来,在1935年丘吉尔还是个没有前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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